半步之后的王勉笑了笑，淡声道：“回陛下的话，的确如此。”
皇帝嘴角动了下，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：“这么聪慧的女子，倒真适合当你琅琊王氏的族长之妻，可惜了。”
王勉语气淡淡，听不出波动：“没什么可惜的，谢瑜是个聪明人，但也是因为太聪明了，娶回来反而不合适。”他顿了一下，“琅琊王氏早就表明心迹，定会支持陛下，与陈郡谢氏再非同道中人，王谢两家不再是同路人，这婚事有害无益，没了也罢。”
王勉说这话时云淡风轻，虽然是在表明效忠的心迹，但没有一点儿谄媚之色，反而风清玉郎。
吴景帝看了他半晌，忽然大笑出声：“好啊，王六郎就是王六郎，不愧这名号。”
王勉微微俯身谢恩。
一旁的侍卫似乎不放心，低声提醒道：“陛下还是小声些，这里毕竟是谢家，若让他们听了去……”
“放心吧，这附近没有谢家的侍卫。”王勉说道，“我特意选在今日做客谢家，就是知道陛下会来。如今谢家内乱，谢老夫人向来当我是自己人，定会让我来迎接陛下，我身边带的都是王家的侍卫，谢氏一族又怎会再派人来呢？”
他算的相当精准。
今日王勉假装来看老夫人，正好听见皇帝来谢府的消息。
这会儿二老爷不在家，谢氏一族的那些个少爷们又挑不出个合适的，老夫人便让王勉充当主人来迎接贵客，她觉得王勉做事稳妥，定能将陛下安顿好，也不会多派人跟着。
“没错，谢老夫人本就出身琅琊王氏，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侄孙。再说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相互扶持几百年，历来都是共同进退。”吴景帝看向王勉，眼底是莫名的光，“所以朕也不明白，六郎所代表的琅琊王氏，为何突然之间转了性子，竟想支持朕这个寒门出身的庶民？”
说起最后一句话，皇帝的语调中夹杂微微的冷意。
他已经忍了这些世家贵族们太久太久了，从几百年前开始，这些世家门阀们便高高在上，从来不将庶民当人看，让世家接受一个庶民，简直比登天还难。
皇帝登基已经十余年了，可是在世人眼中，说起最尊贵的人还是王谢两家的族长，而并非他这个皇帝。
面对吴景帝凌厉的视线，王勉面不改色：“陛下并非庶民，乃是真龙天子，所谓‘英雄不问出身’，您既已得天下，便是这天下之主，王谢两家也理应臣服。”
皇帝却是不信：“六郎，这理由可说服不了朕。”他指着方才谢瑜离开的放下，“连一个女娃娃都知道，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’，你王谢两家如今虽不是帝王，却等同于坐拥天下，你王六郎又为何要自毁基业，助朕坐稳这江山？”
皇帝直直的看向王勉，犀利的问道。
冬日的冷风吹过，将少年的发丝吹拂的扬起，他竟叹息了一声。
“陛下。”王勉开口，声音很温和，“在臣看来，这天下大势，远比我王氏一族的兴衰重要的多。”
“所谓天下大势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，这世间也战乱数百年，百姓们也吃了足够多的战乱之苦。各个门阀各扫门前雪，从不在意天下苍生安危，甚至于大家都希望这战乱永无停止之日，只有这般，各世家才能维持现有的平衡，继续瓜分权利。”
“可这般，对天下真是好事吗？”
“没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，华夏一族迟早会分崩离析，今后若是有强敌来犯，大家只能各自为战，一般散沙难成大事……最后的结果便是被屠戮待尽。”
“当年胡人南下，大肆厮杀我汉人的场景又是何其惨烈？若再任由各个世家盘踞皇权之上，未来恐再无汉家天下了。”王勉顿了一下，“我琅琊王氏，愿舍小我而成全大我，助陛下一统江山，废除各世家特权，归权于皇，以保江山永固！”
王勉这话说得掷地有声，似乎让人的心境久久不能平息。
难以想象，从这具略显清瘦的身体中竟然能说出如此果决又震撼的话，连吴景帝都没有回过神来，只站在原地看着他。
过了不知道多久，吴景帝深深的吸了口气，上前拍了拍王勉的肩膀：“六郎之志高远，其心宽广，连朕都自愧不如。”吴景帝郑重的说道，“好，朕愿担起王氏一族的期许，而且也在此答应你，将来若真有那一日，朕也绝不会辜负你王家的好意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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