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仪听了姜宇的答案久久不语，他烟斗里的烟已经熄灭了，都没有再抽一口：“难道君主集权制、中世纪、罗马时代、周王朝会重新出现？没有别的办法么？”
“有的。”姜宇狡谲地一笑：“我曾经派人收集东方的政治智慧的事，你听说过么？”
他见丁仪点头，便继续道：“东方的政治智慧适用于维稳，一个制度被东方用了两千年！
“要不是外部力量的影响，这个制度还会持续下去。
“而西方政治智慧则长于进取，这是人类手里的两把利剑，一个维稳注重实用，一个进取注重创造。
“只要用好了这两种政治智慧，就能解决人类的大部分社会病！
“现在还差一个让两者融合的契机！只要完成了融合，你的担忧就会延后许多，甚至有机会化解。”
姜宇喝了口茶：“另外还有一个方略：人类足够幸运，在对的时间遇到了三体星人。
“如果没有三体危机，任由人类自己发展，很难有明确地进步目标。
“可以预见的是，我们会走很多弯路。
“并且发展速度肯定很慢，从危机元年到现在的两百年期间，估计也就开始殖民火星，在木星也就刚刚建立前沿基地。
“因为他们没有进取的动力。”
丁仪的神情明显轻松了很多，他把烟灰倒出来，重新填了一烟斗烟丝：“你的意思是，以后要给人类找个敌人，分散大家的注意力？”
他抽了口烟笑了笑：“只要你还在工作，我就放心了。”
姜宇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：“之前三体星人在谋略上有所欠缺，当年他们暴露自己的存在，的确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混乱。
“估计他们也能意识到，给人类混乱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进步的动力。
“但是他们没意识到的是，他们的出现，让一小部分人的视野变得广阔了许多。
“这个变化对人类来说十分宝贵！”
姜宇看着抽烟的丁仪，突然话锋一转：“我听说你要作为首个抚摸三体星人探测器的人？”
丁仪微笑道：“我要去看一眼，比人类的基础物理高一个等级的科技产物是什么样！”
姜宇劝道：“不要去了。”
“得去不可！”
“算我求你，不要去，可以看直播的。”
丁仪的职业和学术上的水准，使他是最知道人类跟三体星人有过大差距的那一小部分人之一。
姜宇的劝告让丁仪心里一暖，他抽了口烟微笑道：“我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，我活到这个岁数也知足了，这一辈子也过得很充实，没什么遗憾。
“也许人类有一天在物理方面会有新的进步，在我得知新的进步，却不知道进步到什么程度时候，我死得才会遗憾。
“在我从地球出发前，我让自己的关门弟子去未来看看，看看未来的物理会是个什么样子，让他再到我的墓前告诉我！”
姜宇看着丁仪良久不语：“看着朋友一个个离自己而去的感觉，实在不好受，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。”
丁仪微笑：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此事古难全，何况是现在。”
他郑重地道：“我们一死了之，双眼一闭就轻松了，还要辛苦你照亮人类未来的前路。
“也只有你能完成这项壮举了。”
姜宇苦笑道：“别给我压力！”
……
跟丁仪的谈话结束后，姜宇就离开了亚洲舰队。
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场面非常隆重，走的时候，连个送别的人都没有。
只有两个哨兵紧盯着姜宇登上了飞船，直到飞船离开了要塞他们才回去复命。
从亚洲舰队的军事要塞到朱庇特城，需要几个小时的行程。
姜宇一言不发地看着“近在咫尺”的木星发呆，这颗壮观的行星上那肉眼可见的风暴里，似乎蕴藏着无限的能量，让姜宇着迷。
行程到了中途的时候，驾驶室的三号突然过来：“章北海大校希望跟您通话。”
姜宇一愣，赶紧拿出便携式电脑，让驾驶员把信号接过来。
如今章北海已经在木星和土星的轨道之间，需要飞船上的大型通讯设备，才能接受到他的信号，已经没办法直接联系到姜宇的便携式电脑了。
章北海所处的房间有些昏暗，他似乎是故意关了房间里的大灯。
只打了个照面，姜宇就感受到章北海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变得轻松了不少，在他心中沉淀了两个多世纪的目的终于达到，他的使命完成了。
有时候姜宇很羡慕丁仪、章北海他们，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使命，如今已经都完成了。
这时候姜宇就会憎恨自己拥有的上帝视角，因为每当这个时候，他会觉得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，而且自己的使命好像看不到尽头的样子！
章北海先开口道：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计划的？”
姜宇撒了个谎：“听说你成为‘自然选择号’的代理舰长那一刻。”
紧接着他收到了一个欺诈值，章北海立即就信了他的话。
章北海的计划藏得太深，即便是姜宇能在这个时候猜测到，也已经很让章北海惊讶。
他微笑道：“刚才东方问我到底有什么目的？问我是‘钢印族’？还是ETO那样的恐怖组织成员？”
章北海长叹了口气道：“她可能不明白，我只是一个尽责任的军人而已，为人类的生存而战的军人！”
姜宇在心里感叹，有很多人都认为章北海是一个“逃跑主义”者，这个认识是错误的。
如果非要说的话，章北海应该是个“生存主义”者，他从开始义正言辞的反对“失败主义”开始，就一直在为人类的延续做努力。
章北海跟其他的面壁人一样是个清醒的人，同时他是东方精英的代表，含蓄，内敛，具备睿智的头脑。
他的行动，他的计划，说他是第六个面壁者都不为过！
姜宇微笑道：“我也参加过一次未来史学派的聚会，不然也想不到你的计划。
“在这方面你并不孤单，当年整个东方的精英阶层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：在三体危机之下，人类想要生存，只有逃跑。
“可是人类在太平盛世里建立起来的道德观念，无法让人类社会完成这个计划，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！
“当年老常被委任为太空军司令的时候，我就在一旁。
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，当时上级用隐晦的命令给老常的秘密任务，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实行逃跑计划。
“我们那个时代的星防部为了稳健地达成这一目的，先后给了我和老常差不多的命令。
“结果‘没想到’，首先完成这项任务的人会是你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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